酒桌上的春节

　　小时候不知酒味，看着父辈们在桌上推杯换盏，意气风发心生向往，会缠着父亲说想要尝尝，你们喝的究竟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为什么平时嬉笑怒骂能言善辩的小姨爹会变得安静，为什么沉默寡言的三叔反而开始吵吵闹闹不得安生。用支筷子沾一点，咦，这东西竟然是辣的。

　　那时的乐趣当然也不在于此，抓紧吃完饭，向长辈们借个打火机或者点燃的香烟，不多大会儿，就会听见外面开始噼里啪啦，擦炮、甩炮、鱼雷，种类多，玩法儿也多，为此也没少挨打，不是炸坏了衣服，就是刮花了脸。某一年，当爷爷特意为我们准备的那堆绚丽多彩的烟花炮竹直到年后依旧无人问津时，大家才意识到这群娃子也都长大了。

　　现在过年，也到了亲戚们说"他可以喝他可以喝"的年纪，也知道酒不只是辣。一杯杯排开，或清香，或醇厚，或浓烈的酒气便蕴开在了整个房间，炉火烧旺，酒香蒸腾，仿佛这才是敲响的春节钟声。

　　年越过越短，酒越喝越多。我曾在醉眼朦胧中被嘎爷拉着说"明年该把女朋友带回来见见了，趁我还活着，还看得清。"他说着说着开始自己抹眼泪;也曾被伯父们拍着肩膀说"不错不错，有你爸当年的风范。"说着说着开始追忆往事，豪气顿生;曾因为一顿酒，跟平日相聚无多的堂兄弟们你来我往，好像找到了小时穿着新衣互相追逐放炮仗的情谊;也曾不省人事，母亲和小姨们熬了解酒汤，翁着被子睡一觉，醒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世界是会变的，我们也一样。在春节晚会越来越四平八稳，令人犯困的大年三十晚上，在烟花炮仗增加的不是节日气氛而是PM2.5的天空下，在红包不再是包在红红封子里攥在手里而是抢来抢去的时代，不变的可能只有酒桌上的直抒胸臆真情流露和围炉夜话中的家长里短温情唏嘘。

　　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相约每年春节要拍张合影、喝一顿酒，过去不知时间珍贵，总觉得日子还长着，现在各地工作，见面是越来越难，聚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句话便是问"你几号走?"，一开始就得计算离开的时间。今年春节偏又不凑巧，放假当晚就感冒，不过相聚那天我特意没吃感冒药，不知怎么，三两口下肚，便醉意蒙蒙。酒不醉人人自醉，春风送你入归途。

　　年快要过完了，酒却还是温的，我们再喝一杯吧。

　　文 / 杨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