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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酒 一支雪茄 手中一本书

发表于:2024-05-01 作者:中华酒网编辑
编辑最后更新 2024年05月01日,德国出版家海恩利·罗沃特曾说,出版家必须有热情、有想象力、有商业经营能力等三个特质。那是火车奔向日内瓦之前不久的一个小站,叫莫尔日。人们通常在洛桑、在日内瓦下车,位处这两城之间的莫尔日更显得遗世立。夏
德国出版家海恩利·罗沃特曾说,出版家必须有热情、有想象力、有商业经营能力等三个特质。
那是火车奔向日内瓦之前不久的一个小站,叫莫尔日。人们通常在洛桑、在日内瓦下车,位处这两城之间的莫尔日更显得遗世立。
夏日安静的午后,车子在平稳光滑的路上疾驰,两旁翠绿的草原向地平线扩展,视野尽头偶尔站着几棵细长的高树,无云的天让蓝尽情展现它高傲的空旷。风,不来,只有几只黑鸟飞过。
从莫尔日进入拉维尼,这瑞士法语区的小村里道路蜿蜒,在驶向那座庄园之前,总会看到路旁长方形石槽里有流不完的清凉净水。然后来到了前庭的入口。不用迟疑,挂在右墙方牌上的,正是拉维尼庄园。一幢巨大的白楼就矗挺在前庭小路的尽头。
拾上几层阶梯,弯下雕花的黑铁把手,推开厚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廊,螫眼的阳光就在大块黑白相间的方形瓷砖地上跳跃。长廊的右侧是个至少可同时容纳十个人工作的厨房,一个电话间,以及以福克纳命名的房间。长廊左侧是昔日的餐厅,一张铺满书籍的长桌占据房间的大部分,几座玻璃橱窗内展示着不同作家的亲笔信函。餐厅隔邻是个可以举行宴会的大厅,几套沙发组分散在不同的角落。推开大厅的两扇玻璃门,便可走入占地数千平方米的庭园。
白楼的第二层分别以海明威、加缪、罗沃特以及纳博科夫命名四个房间。除去门窗,自上至下,以书籍砌墙的海明威偌大图书室的,是一张厚重的书桌及紧罩着墨绿丝绒的长沙发。就在这房里,数十年来,文字精灵,总是无视时空乖隔地忘情私语。
从二楼有着四周下垂纱帐高床的罗沃特房间外望,便是庄园广阔的茵茵草坪。玫瑰丛旁的白色桌椅下,不时有小松鼠穿梭。园外左侧是排列整齐向天边迈步的葡萄园。右方远处的日内瓦湖上,波光粼粼。
那么拉维尼的主人是谁?
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这么写着:"雷迪析令我印象深刻。因为,他实在并不怎么像个出版家。对于出版家,我几乎受制于在纽约麦迪逊大道上所获得的经验。每当想到出版家,我总会额头发烫,手心出汗,也一定会想到浸着橄榄的辛烈马丁尼配上咸花生,以及在马丁尼让人愉悦的气氛下,不得不签下的合同……我对雷迪析的印象是,他或许是某些人一旦遭殃,必定会向他求助的、快活、无瑕而又富有的亲戚。
他应该是狄更斯会喜欢的人,不过,我倒是想象不出托马斯·曼会如何形塑他……后来我发觉,真正令人惊讶又窝心的,是他的慷慨,真实而深沉,完全不带任何算计。而最神奇的是,他拥有一种智慧与质疑相互结合的聪颖。他的笑,出自痛苦,出自曾见过的、忍受过的悲哀。他本能地为人设想周到,是因为他透彻了解男女之间会如何残酷地彼此对待。"
鲍德温提到的雷迪析,正是拉维尼庄园的主人,也就是德国二十世纪出版界奇葩,海恩利·罗沃特!
海恩利·罗沃特出生于1908年,也就在这一年,他的生父恩斯特·罗沃特成立了罗沃特出版社。海恩利的母亲玛利亚·雷迪析是莱比锡著名的女伶,她不愿下嫁给脾气暴躁的恩斯特·罗沃特,便让儿子从她的姓,雷迪析。
海恩利爱书成痴,也喜欢旅行冒险,曾打算在船上的图书室工作,却不如愿,而在柏林的一个书局当学徒。1930年他在科隆卖书时,母亲致函父亲,让海恩利在罗沃特出版社当助理。恩斯特知道海恩利是自己的儿子,却不动声色,仍然以出了名的坏脾气对待他。海恩利从母亲那儿知道了自己和老板的血缘关系,并不表明;出版社同仁其实可以感受他们之间不寻常的互动,却也不约而同地帮这对父子隐藏他们的秘密。
老罗沃特把小罗沃特送到伦敦著名的书店蜉蝣肆工作的决定,无意间成就了德国出版史上举足轻重的罗沃特出版王国。年轻的海恩利·雷迪析在伦敦九个月,发现自己对英国风味的喜爱,他彻底浸润在英语文学的大洋中,也由于这个因缘,日后的读者才能从一个德国出版社阅读到丰盛的英美文学。
上世纪三十年代德国的经济持续走下坡路,出版界必然受到影响。老罗沃特忙着寻觅资金挹注,海恩利负责销售与广告,并试着把出版的书改成剧本搬上银幕,这在当时是一项受人瞩目的创举。此外,他也积极和美国作家联系,辛克莱·刘易斯、海明威、福克纳等人都是罗沃特父子引介的作家。海恩利本人则和托马斯·沃尔夫成了挚友。
沃尔夫的全集得以出版,因为他是纳粹所允许的少数"非政治性"作家之一。在海恩利眼中,沃尔夫是"诗人寻觅文字以描述世事"的具体象征。沃尔夫则认为,海恩利视文学如命,也蔑视,甚至痛恨纳粹的行径。在小说《你不能再回家》(You Can't Go Home Again)中,沃尔夫以一整个章节,借着人物弗朗兹·海利希将海恩利永恒化了。这事后来也对海恩利的事业产生关键性的影响。
因被控出版犹太作者的作品,罗沃特出版社一半的书遭纳粹没收、禁止或烧毁。1938年11月9日夜,纳粹在德国全境袭击犹太人,许多犹太商店遭捣毁,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照射下有如水晶般发光,这便是"水晶之夜"(Kristallnacht)的由来,也是纳粹迫害犹太人的开端。老罗沃特在事发第二天搭出租车环绕柏林两小时后,难以忍受凄怆的景象,决定远赴巴西,罗沃特出版社只得并入位于斯图加特的"德国出版公司"(DVA, Deutsche Verlagsanstalt)。
1941年海恩利调往东线服役,因严重枪伤在拉脱维亚首都里加的军医院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战后,他和家人住在巴伐利亚的一个小村子里。当获悉有可能申请到出版社可以再度营业的执照时,他不顾瘫痪的交通,背着五公斤的面包为备粮,自徒步一百多公里到美军辖区斯图加特去碰运气。主事的军官读过《你不能再回家》,知道海恩利是书中弗朗兹·海利希的原型时,立即批准申请。也因着海恩利的不舍不弃,罗沃特出版社才能复活,也才有机会引进萨特、波伏娃、加缪及雅克·普雷维尔等法国作家。
战后从巴西回到德国的恩斯特·罗沃特申请到英国辖区汉堡的执照,也重启罗沃特出版社的业务,海恩利于是加入他父亲的工作。也大约在这时候,老罗沃特正式公开承认海恩利为自己的儿子,海恩利也把父姓增加到自己原来延用母亲Maria Ledig的名字上,而有了Heinrich Maria Ledig-Rowohlt的全名。
战后德国百废待举,要获得印书的材料更是困难重重。海恩利把美国印报纸的技术引进德国,将小说书页像印报纸般以旋转方式快速并大量印刷,这套方法称为"rororo"。由于一开始小说以报纸的篇幅出版,老罗沃特极不习惯,视为怪物,甚至说:"这种东西绝对进不了我家大门!"
印刷成本大幅降低之后,原本遭纳粹禁止的世界文学得以再度造访德国。整个上世纪五十年代,rororo成了简装书的象征,也奠定了日后辉煌发展的基石。罗沃特出版社跨界到非小说类的书籍涵括科学与文化,而所属作家海明威在195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更是让罗沃特出版社声名大噪。
1961年老罗沃特过世。同一年,海恩利娶了在五十年代便已认识的美国女子简·斯卡切德为第二任妻子。他单承担整个出版社的业务,不但继续已有的传统,更另辟新的渠道,引进新的风尚。他和父亲一样,在罗沃特出版社出书的作家,往往成了可以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好友。
海恩利爱文学、爱和亨利·米勒比赛乒乓、爱打粉红色领带、爱穿粉红色袜子,也爱在任何可能的场合翻跟斗!他也是《回忆一个在柏林的夏天》及《向托马斯·沃尔夫致敬》(Hommage an Thomas Wolfe)两书的作者。八十年代退休后,海恩利常在拉维尼庄园从事自己喜爱的翻译工作,常和也住日内瓦湖区的《洛丽塔》作者纳博科夫谈文说艺;海恩利忘不了,当纳博科夫读到自己作品中的一段能以恰当的德语翻译出来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的那一幕。
海恩利·罗沃特一生和书本共起落,就连生命终结也越不过和出版的情缘。1992年他在出席国际出版大会时,病逝于印度。英国出版人、切尔西的韦登菲尔德勋爵在海恩利的葬礼上说:"他以热情、以爱、以顽盛的精力和年轻人一起在文学的轨道上跑着……他信赖年轻人,自己始终有颗年轻的心。他一生叛逆,直到最后一口气。对他而言,只要是出于才华与正直,实验、矛盾、破坏偶像,甚至偶尔陷入愚蠢与荒谬,都是可爱而又令人兴奋的……如果他是爱才、爱美的人,那么他也是个容易憎恨的人,他恨庸俗、恨盲从……"
海恩利曾说,出版家必须有热情、有想象力、有商业经营能力等三个特质。若以海恩利的一生为典范看待,出版人除了必须是爱书成癖,具备外语能力之外,眼界、心胸、气宇是否不同于一般,是否愿意冒险给名不见经传的作家机会,正是决定自己能否史上留名的关键。
就在海恩利逝世的同一年,他的妻子简成立了罗沃特基金会,专门奖励优秀的翻译家,并在每一年的法兰克福国际书展上颁奖。为了纪念这位作家的知己、永不懈怠的编辑、才华横溢的翻译家,1996年简更通过基金会的运作,把他们的住处,已有近三百年历史的拉维尼庄园贡献出来,成立国际作家屋,让来自各国的新生代及已享有知名度的作家,有机会共聚一堂,讨论文学,朗读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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